我的教育是旧的,我变不出什么新的人来,我只要“对得起”人——爹娘,丈夫(一个爱我的人,待我极好的人),儿子,家族等等,后来更要对得起另一个爱我的人,我自己有时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为难。前几年不管对得起他不,倒容易——现在结果,也许我谁都没有对得起,您看多冤!
我自己也到了相当年纪,也没有什么成就,眼看得机会愈少——我是个兴奋 type,accomplish things by sudden inspiration and master stroke(我是个兴奋型,靠突然的灵感和神来之笔做事),不是能用功慢慢修炼的人。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的过一世!我禁不住伤心起来。想到志摩今夏的 inspiring friendship and love(富于启迪性的友谊和爱)对于我,我难过极了。
这几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实上太不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也就是我爱我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志摩也承认过这话。
徽音
二十年正月一日
[1]本信写于19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