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的家那时候是在衰落的途径上,极好客极欢喜热闹的父亲,终日只是闷闷地坐在家里,熟朋友不见再来了,持函求见的生客更没有,原作为个人读书室的“俭斋”,变成他喝酒的好地方,有时候他不到酒馆去,就一个人锁起门来躲在里面,醉得失去知觉,总是在家人一番寻索之后,知道他在那里,由仆人从窗子翻进去,把他背到楼上去睡。可是在楼上,母亲病在那里,不能使她看见这些不如意的事,(母亲一直就不喜欢父亲好酒的癖性),后来爽性就在“俭斋”里为他安了一张床,醉了就把他从地上或椅子上扶到床上去,有时候他自己也好好躺到床上酣酣地睡着。
每次醒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觉得他该给儿女们做榜样,他正式地说:“我实在太闷了,你们不明白一个做过大事的人是怎么样,有五个看相的都这么说,还有三年——对了,三年,我的运气,就转过来,那时候你们看看我是什么样子!……”
尽管怀念着过去,希望着将来,眼前的家的情形却极可忧虑,明明看到一切的混乱和败落,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入手,守寡的姑姑象巫婆一样地暗地里咒着:“我早就算就了,天报应,天报应,这都是在我寡妇身上没有行好事的缘故!就说住处吧,下面空了那么多也没有我一间,把我放到三楼的鸽棚里,一上一下就是一百多级楼梯,我也不来朝普陀,好,我看着你们的,我看着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