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似寐中，我看进一口井里，井沿八角，水上浮动一点光，我看了看四周，唯有我和这口井，落脚在虚无的黑暗里。黑暗和光明交接，勾勒出一个我和一口井，光从哪里来呢？在这无声无息的舞台上，灯光师在哪里呢？笼罩天地的黑里，隐没着无数观众吗，抑或一个观众也没有？我正想抬起脚来，这时，从我的身体里走出另一个我，我既不害怕，也不惊讶，只是目送自己渐行渐远，走到远处，站在虚无的黑暗里，看这个我和井被框定在两条一凹一凸的弧线中间，弧线的轮廓是一只硕大的眼睛，我和井成了双瞳孔。我从眼睛里回望眼睛外的自己，这种感觉难以言表，这与望着镜中的自己不同，也与望着自己的倒影不同，我望着的，是我自己，另一个活生生的我。井中的光依旧在，我回过头，想问自己，却发现那个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回来了吗？抑或另一个我凭空消失了？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动了动手指，感觉毫无异样，现在只剩那一点光了。水面开始晃动，光时而浮在水上，时而被水含住，我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中，水面突然现出一张男人的脸，我惊叫了一声，却没有一声子音落进耳朵里，也无法挪开步子，只能被定格在这部黑白无声电影里，仿佛被下了魔咒一般，只能看着井。井中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脸色惨白，嘴唇鲜红，拿起一根破旧的带子，邪魅地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空气，我紧紧抓着井沿，感到既恐惧又恶心。那男人又舔了舔带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我正想说话，井水开始晃动起来，男人的脸消失了，井沿也在我手中消失了，整口井往无底的黑夜崩塌，前一刻我还分明地扶着真实而冰凉的井沿，下一刻这个黑暗的国度便随同井一起塌陷，像跳楼机一样从一无所知的高点往下俯冲，我张开口，无声的叫喊声坠落在无声的黑夜里，风灌进我的喉咙，耳朵里发出又尖又细的鸣叫，我捂住耳朵，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坐在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