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洪渊词典
两地铃声遥远的相和 岁月在身上前前后后击响
在上一串铃声与下一串铃声之间 上一个词与下一个词之间
普鲁斯特最后一次走进盖尔芒特公爵府的庭园,他的脚踩过鹅卵石路的凹凹凸凸,也同时踩过了威尼斯圣马可教堂石板路的高高低低。这时,与其说他是被不平的鹅卵石和石板绊得跌跌撞撞,不如说他是被从四面袭来的往事转得头晕目眩。正是这种普鲁斯特式的同时穿过现在与过去的感觉,贡布雷,以及从贡布雷那两边展开的全部时空,才无序、无理、多重错置地随他拥进书房,并无限扩展了书房。他在这一夕经历了一生。他由寂然独坐的书房来到众宾客的喧哗之中,在他的四周,贡布雷两边的男男女女都已迟暮、衰老、垂死,除了他,普鲁斯特,还是那个永远“不可能有40岁”的普鲁斯特,那个在时间中“绝对存在”的普鲁斯特。他不是一个悼亡者,来为已死的德·夏吕斯、夏尔·斯万、圣卢·罗贝尔们安魂,或者为自己伤悼,未死先祭。他没有也不可能逃离在时间之外,或者高倨在时间之上。对于普鲁斯特,既不存在什么时间的战胜,也不存在什么战胜的时间,不要忘记《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一个词:在时间中。普鲁斯特在自己的时间中,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