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和平进城的那年春天,郝老将军死于脑病。
郝公馆各房太太儿女无可避免地分了家,为此又天翻地覆大闹了一个多月,险些闹出了人命,——五太太拖着自己七岁的儿子投了一次河,四少爷喝醉酒,大发酒疯,手里攥着把二十响,扬言要枪毙贪心不足的八太太……
闹得沸反盈天,仍是分不下来,没有主张的二太太就请来已做了国民革命军中将军长的郝宝川做中人,用一个排的卫兵和几十把盒子枪镇着,才最后勉强分定了。
分家时,还出了一桩事:七太太桂芬的爹,——那个拖着清鼻涕的脏老头也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在公馆里四处哭起了闺女,这才让大家记起了苦命的七太太。
二太太心地最善,给了老头二百块。
四少爷也给了二百块。
南如琳难忘七太太桂芬那份黑暗中相濡以沫的情义,给得最多,——整整五千,是一张通行五省的庄票。
老头跪下给南如琳直磕头,磕得满脑袋都是血,啥人拉都拉不起。
不曾想,七太太没福气熬到这自由幸福的好时候,她那不争气的老爹也没能享上福,——这老人家拿着五千四百块钱走到同仁里街上,竟被“大东洋行”的汽车一头撞死了,整个脑袋被撞得稀烂……